压下怒火去看海

28日吃完早饭，我骑车载女儿到勿洛看我们的住处。我们满心欢喜地认为，床一定会有的，因为那个安娣答应的很肯定。然而，我们又失望了，房间里还像订房时候一样，空空荡荡。我非常不满意地问安娣：“怎么还没有床呢？”

“我们还没有去买。”安娣事不关己地回答。

“那我们睡在哪里？”我有些不高兴。

“你们先睡纸皮吧，新加坡不像你们中国那么冷，可以的。”

我有一种被降低了人类级别的感觉，很想发怒，但忍住了：“我们又不是猫狗，为什么要睡纸皮？你们新加坡人睡床，为什么要我们睡纸皮？”

“先睡一晚，你们来了就买。”

“要是来了你不买怎么办？”我真的很怀疑她就是这个打算，所以很不开心。

“会买的。”她说，“你们来了就有了。”

“30号我们搬过来，要是没有床我就到警局告你，说你虐待中国人，由此造成的一切损失你负责。”我黑着脸不容商量地说。

听了这话，她马上打电话给房屋经纪，用的是福建话，叽里旮旯地我听不懂。讲了一会，她就把话筒给我，说office与我说话。

接电话的office是女声，拖着长腔问我：“什么事情啊，要到警局去告？”

我不愉快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office又说：“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们给你解决，不用去警局。”

我气呼呼连珠炮似地说：“好吧。我只是要求睡床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不爱去警局呢，但实在没办法也还得要法律帮助。”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们，你照合同做好了。”

“行，我30日搬过来，有什么问题我就找你们。”我也不卑不亢地回应着。

“出门在外不容易，什么事情都不要闹得太大了。”

我可以受亲人朋友的窝囊气，却不接受其他陌生人居高临下甩给我的精神垃圾。于是，我带着敌对情绪和office说：“我没有闹，也没有闹的情趣。30日我搬家，没有床我就连你们经纪一起告。”

放下电话，我就带女儿逛街看景去了。

我们现在有忠实的奴仆——脚踏车，还有一本新加坡交通指南，又在一起不用互相牵挂，很方便就。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决定到东海岸兜一圈，然后顺着海边回到马林百列的安柏公寓。

在地图上选定行程，顺着巴士车路线，来到勿洛北三道，向地铁线奔去。找到勿洛南一道，一直往前行进入地下通道，越过一片草地和林区，辽阔无边的大海豁然展现在面前！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大海，精光湛亮，没办法不心旷神怡！

锁好车子，登上望海堤。望着不远处停泊的船帆，看到一群海鸥在自由地飞翔。其中有一只海鸥，它的双翼强劲地向后拍打着，越升越高，直到高过所有其它海鸟，然后滑翔出一个个华丽的弧圈。它不断地表演着，好像知道有人正在欣赏它的优雅。

忽然，那只海鸥像Bomb般冲入鸥群中，不知从哪个弱者的口里抢夺一点食物，激起散落的羽毛和愤怒的尖叫。真是不可思议，在海鸥群里，它完全变了个样子，所有的优雅与庄严都堕落为肮脏的内斗与残忍。原来，大家喜爱的海鸥之间不存在分享与礼貌的概念，只有嫉妒和凶猛的竞争。

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了大雁。大雁要排成“V”字形的雁阵，据说如此阵容的集体飞行速度比大雁单飞的速度高出71%。而处于“V”字形尖端的大雁任务最为艰巨，需要承受最大的空气阻力，因此领头的大雁每隔几分钟就要轮换，这样雁群就可以长距离飞行而无需休息。

雁阵尾部的两个位置最为轻松，强壮的大雁就让年幼、病弱以及衰老的大雁占据这些省力的位置。雁阵不停地鸣叫，这是强壮的大雁在鼓励落后的同伴。如果哪只大雁因为过于疲劳或生病而掉队，雁群也不会遗弃它。它们会派出一只健康的大雁，陪伴掉队的同伴落到地上，一直等到它能继续飞行。

我多么希望能够生活在雁阵一样的群体中。然而有时候我们的社会更像是亿万孤独的海鸥组成的群体，人们为个人的利益争吵不休，代价是不得不孤独地承受自身的压力。

俯视堤下的白浪，上面有海鸟们尖叫着，用它们的翅膀拍打着空气。发现有浪涛碎裂了，它们就扑下去，等到重新飞起来的时候，它们的长嘴里就衔着食物——一些被浪涛打晕在白沫里翻飞的小鱼。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给女儿讲过的《白头翁的故事》：

那是一只美丽的小鸟，很想学一套不平凡的本领。一天，它看见喜鹊在大树上造房子，觉得这很有意思，就跟着喜鹊学。开始学得很认真，但是，没过多久就厌烦了。他认为天天衔树枝，太枯燥了，就不再学造房子了。又一天，他听见黄鹂唱歌。心想：这样好听的歌声，多不平凡啊！就跟黄鹂鸟学唱歌。但是没过多久，他又认为学唱歌太辛苦了，天天吊嗓子，太累了。就又不学了。后来，他又跟大雁学飞行，跟老鹰学打猎，也都是有头无尾。直到头发白了，什么也没学成。到了老年，他很后悔，为了让后代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他就把满头白发传给了子孙。所以他的子子孙孙都长着一头白发，人们叫他们白头翁。

我就指着一种有些白头的海鸟问女儿：“你看那鸟是不是白头翁？”

“不是。”女儿说：“白头翁不是海鸟，它是怕苦怕累的鸟，怎么能那么勇敢又辛苦地在海里捉鱼呢？”

“那就是缩脖子老等吧？”我又联想到另外一种鸟。

“也不是。”女儿说：“那种鸟也是懒鸟，外表漂亮，品行不好。你说过，它们自己不会筑巢，总是缩着脖子蹲在歪脖子树上，等苍鹭筑好巢之后，就把苍鹭赶走，占领苍鹭的巢！这样的懒鸟怎么会勤奋地飞到海里劳动呢？”

“是啊，海里捉鱼的鸟，都是勤奋的鸟，所以它们都那样健康，不像白头翁那样老气横秋，也不像缩脖子老等似的瘦弱不堪。”

“那些鸟应该是鱼鹰吧？或者是海燕？”女儿把海上飞旋的鸟和鱼海连在一起，实在是比我聪明。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我不由自主地朗诵起高尔基的散文《海燕》：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女儿与我和声高喊道：“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们不约而同地昂起头，朝气蓬勃地眺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