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和喧闹（3）

牛金金晚上跑到我家来，以质问的口气说道：“你不是喜欢洗碗吗？干嘛又和苏婉丽抢甜品部的工作？”

“我没有和她抢啊，是头手派我临时帮忙的。”

“苏婉丽什么都会，用你帮忙啊？你就洗你的碗吧。”

突然，我觉得牛金金对我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后来我才知道，苏婉丽花了很多钱给牛金金，感谢她帮忙找到这份工作。在苏婉丽的带动下，胡佑美、郭香凝和梅馨香也分别给牛金金买了高档物品和拿钱给清清。而我这里她却无利可图，所以不高兴了。

在牛金金斥责我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声音很大，我听得出是郭香凝打来的，隐约听到郭香凝说：“牛姐，任娟签证下来了，公司里还有位置吗？”

“现在没有。”

“牛姐，咱把她挤出去。”

“我这就回去，到家再研究。”

牛金金关了电话，淡淡地说：“你以后少到甜品部去，那里没你的位置。”

“是不是我的洗碗工作也不该做呢？”我似有所悟。

“你要是不想做了也好，我和头手说一声就换人。要工作的人有的是，能守住洗碗机混口饭吃也不错了。”牛金金口气很硬，就像是这家公司的二当家。

我明白了，她们都被苏婉丽团结起来，要一起攻击我了。

而此时，教育部也发来最后通牒信，要求在四月底之前交教育部的赞助金一千新币。我没有这笔钱，又怕交不上停止女儿的学生证。中介公司那笔钱我还没有还，无法开口再借了。

我陷入极端困境中，只好求助于老板。老板是头手的姐夫，头手现在还不知道牛金金她们在挤兑我，要是不马上出击，可能明天就没有这根稻草了。

头手先前从牛金金那里听到的是关于我的好言好语，也看到我对他人和对工作的诚恳态度，就给我做了担保人，并说服老板先容我支取两千新币，每个月从我的薪水中扣除五百，四个月还清。

钱的事解决了，女儿那边也有个邻居说让她帮忙带孩子，每小时三块钱。本来这是好事，可是几天后，女儿说不到那家去了。

“为什么呢？”我问她。

“清清姐姐也跟着去玩，说大家一起带的孩子，只有我拿钱，不公平，就不让大家和我玩了。”

“那就算了吧。”我想不到要维护自己的权利，本来这是指定我女儿带的，也就是把责任放在了她肩上，拿钱是应该的。

端午节在新加坡不算公共假期，但也是一个节日。

头手这天休息，牛金金也换休这一天，带着礼物到头手家“拜访”。头手家住在四马路的滑铁卢街，街上有两座古老庙宇，一是观音庙，一是克里斯南兴都庙，两庙都已属活古董年龄。这个地区也已经热闹了整整百多年，也一直拥有它自己一份由于人民生活而塑出的独特氛围。

四马路除了两座庙宇，其他“够老”的建筑还包括以前的滑铁卢小学和史丹福小学，还有东南亚大酒店。这两所小学如今已经成为史丹福艺术中心。而东南亚大酒店附近绝大部分建筑物都经过拆掉重建，但这一带还一直保留着浓厚的宗教文化气息，别的不说，就观音庙门外缤纷集聚的花坛，已可以说是一片专有特色。

庙前那些花坛，曾多次摄入世界名家的镜头里，在国际摄影沙龙上出过不少风头。

许多华人都知道四马路是条著名的许愿街，也是条还愿街。观音堂建于1884年，它融合了典型中国佛庙建筑风格和传统建筑技术，在今天阳光下就像一颗仍然闪烁的珠宝。每当华人阴历朔望，这里更是香客如鲫。

兴都庙与观音堂不过数步之遥，许多参佛的人们就顺便到隔壁去拜拜兴都神祗。克里斯南兴都庙也行方便，在门口备了个大型东方香炉让观音庙的香客们上香。这接纳与宽容让不少洋旅客摸不着头脑，但也确实是本地文化和谐的写照。

牛金金之外那几个人合资买了礼物，牛金金就带着礼物并代表几个人，来到头手家。而这样的“行贿”动作并不是新加坡所具有的办事方式，新加坡高薪养廉是闻名于世的，能办的事情不必行贿也给办，不能办的事情行贿也不可以办。牛金金她们却带来这类“国粹”，要在新加坡通行无阻。

这次拜访她们有一个共同目的，就是要求头手尽快割了我的工作证，说更好的人马上就到。这个事情是牛金金、郭香凝和苏婉丽共同策划的，智多星是苏婉丽，炮筒子是郭香凝，牛金金是执行者。这些事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后来牛金金和胡佑美打架的时候，胡佑美公布一切幕后内容才大白于天下。

为了达到快速挤走我的目的，以牛金金为龙头老大的联盟组织成员们，采取了全面开花的战术，到处造谣败坏我的声誉，说我是穷鬼无赖借钱不还，说我偷她们的新脚踏车半价出售，说我在国内如何受到刺激，被老公一家骂的精神失常等等。

不久，大家投给我的眼光越来越弯曲了，对我说话总是试探性的戏虐，我所有工作以外的活动都被看成是精神病发作……我心里很愤怒！考虑到牛金金曾经对我娘俩的关心，以及头手和老板的信任，还有我们要解决的吃饭问题和高筑的债台，哪一件事情都确定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也不能这样声名狼藉地走掉。所以我必须要忍，忍到还完老板的债和挽回我的声誉再计划下一步。

穷人忍受屈辱周旋回避，全是为了满足胃的基本要求，这是从事其他上层建筑活动的奠基仪式。

大浪淘沙，智勇者生存。在海外他乡，总有几个最底层的奔命路上，如何面对同胞的欺辱是很费脑筋的事情。既不能斤斤计较给外人看扁，又不能让这种情况阻止前进的脚步，怎一个“忍”字了得？而这是海外生活必经的一部分内容，无法消融，只有以智勇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