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史（1）

那是一九九九年六月，沈阳的报纸副刊最显眼的位置发表了我的一篇叙述文，并配了一张责编的漫画和编辑小语，呼吁大家要生计的同时不要忽视读书。这样，我的文章就显得很领风骚了，副刊的左上角一个醒目的题目下，洋洋洒洒地展示着《我的阿拉丁神灯》：“有什么能比拥有一盏阿拉丁神灯更让人开心、愉快的事情吗？没有……”

我不追赶时髦，不稀图鸿宴，不寻求舞厅霓虹，不羡慕婚外浪漫。但我并非刻板的中年妇女，我有普通女人难以保持到老的好习惯——读书学习。我自豪地称之为我的阿拉丁神灯。并且，我能保持到终老。为此，我得意洋洋，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之骄傲。

我的学习是从一九七七年中国结束了历经十年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并恢复了高考制度开始的。那时候，我刚刚中学毕业算知青，也心存侥幸欲登上这人生的激流中漂来的小小舢板。

当时，我属于被称为垮掉的一代里的一小员，但我不甘沉沦，要成为建设祖国的栋梁。掂量掂量手里那张毕业纸的份量，我又很胆怯。战战兢兢和兄弟姐妹们坐在一起，参加高考前的补习辅导。

当时的流行选择是理科，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我随父愿，打算走遍全天下。可是，那些阿拉伯数字，那些字母堆砌的公式，常常命令我昏昏欲睡。更没面子的是，辅导班老师根本视我而不见。还记得和课桌永别时的情景：那天，我求知的欲望特别强。只听老师讲课完了例行公事似的问：“还有不明白的没？”我“噌”一下子，勇敢地起了我充满希望的左手（我是左撇子）。

只见那老师居高临下巡视完毕，逐一回答过其他同学的问题后，瞥我一眼，走下讲台。我有点受宠若惊了，激动得心“呯、呯”直跳，脸烧烧的可能像极猴腚了。我低下了头，做认真学习状……

“谁还有问题——”老师这声音怎么这般遥远？我抬头一看才明白。却原来，那声源是在隔我几张桌子远的另外一行处。可我正处在求知欲强烈的顶盛时期，再说了，咱的感情也是感情，不能白白自作多情好几分钟啊！我就又一次勇敢地、高声地讲：“老师，这个题……”

我还没讲完，老师就心知肚明心领神会了，眼望别处不耐烦地回我三个半字儿：“等一会儿。”

我就等着，私下里在想：刚才我是猴子跑到大街上——翘起尾巴充红灯，影响老师情绪了。我就做了适当的调整，不惊异了，脸也不烧了，就连心脏也不“呯、呯”了……

又过一阵子，老师果然大驾光临到我这里了：“哪个题——”老师很不动听的声音从我头顶砸下来。我羞答答指点着翻开久久的那页书，诚惶诚恐小小声说：“这个……”

老师瞄一眼我的手指处：“呲，这都不懂，这不是路程公式吗？这都不懂，这都不懂，哼……”

我头顶的声音越来越小，越飘越远，老师的身影飞也似的，比声音远去的还快。我的心像落进了“盘丝洞”，比那妖精还冷十倍，从此暗下决心，从头自学。久而久之，便养成了随时随地读书学习的好习惯。